一个玩笑

一个玩笑

黑子、钱怡和陆昕之后,蒋金花轻言低诉了一番,张小飞“大鸣大放”了一阵,只有杨斌和郑爱琼三缄其口。大家齐声谴责,定要他们说出个子丑寅卯,否则割袍断义。

杨斌狡辩道:“各位知道,我最喜欢瞧别人的热闹,最讨厌别人瞧我的热闹。哥们姐们放杨某一马吧。我那点不尴不尬的事儿,说出来太没面子。”

谁也不肯饶他,黑子跟张小飞扬言要往他的裤裆灌两扎生啤。

眼看席间就要推搡打闹起来,郑爱琼长叹一声:“恭敬不如从命。我先扯扯吧。”

场面重归安静,良久,只见郑爱琼低眉敛气,调整情绪,以为她即将莺声出谷,孰料“兵马未动,粮草先行”,从眼里竟悄然滑出两行清泪来。

这太感人了,也太糟糕了。郑爱琼的脸上本来浮着一层厚厚的脂粉,风一吹都要扑楞扑楞往下掉,何况被情感浓度极高的泪水一浸泡洗刷,顿时成了一片冲积平原,惨不忍睹。

众人心下恻然,悔不该把她“逼上梁山”。谁知转眼间,郑爱琼又气短干瘪地“嘎哒、嘎哒”笑了两声,类似一辆老爷车,怎么也打不上火的咳嗽,令大家毛骨悚然。

这当儿,她才启朱唇吐贝齿,细诉幽怨。老同学们原以为她的故事非常精彩,听来听去不过是她丈夫如何仕途得意、如何另觅新欢、如何将她扫地出门,比较滥俗,从地摊文学到传媒报道,比比皆是。

末了,她反省自己的一段话,倒是让在座诸位感慨不已。她说:

“我这种女人也是活该。当我发现他变心时,并没有做到自尊、自强,这边厢咬牙切齿要跟忘恩负义的丈夫一刀两断,重新做人,那边厢却又娇情地以搂着丈夫出人头地为荣。所以,他更瞧不起我,略施小计就‘政变’成功了。”

“各位姐妹,要牢记郑爱琼的教训,日后再婚,千万不要跟官人拍拖呐,”黑子一笑,“最好来找咱们传销界的精英。”

他显然是好了伤疤忘了痛。

没有谁附和,也没有谁反对,大家重又把焦点对准杨斌,想知道他是如何没面子的。

张小飞撩拨了一句:“莫非你小子被前妻扫地出门的时候,还被鸡毛掸子敲了一敲?”

杨斌眼睛一瞪:“她敢?其实,我前妻她一直待我很好,离婚后还给我介绍对象呢!不信?好好听我说吧……”

我前妻,哎哟,“前妻”这词儿说起来总是他妈的挺别扭,还是称呼“老婆”好。我老婆叫周青青,在婚介所工作,也就是所谓的红娘。她这人有一副该死的热心肠,乐于助人。

有个离婚男人到婚介所找对象。我老婆给他介绍了半打女人,他都不满意。当她准备要给他介绍第7个时,他说算了,不可能再找得到了。我老婆问他为什么?他大言不惭说他想找个像我老婆这样的女人,什么时候有像我老婆这样的女人,请我老婆打电话通知他。

我老婆就觉得这人蛮好玩,回来跟我说起了他。我开玩笑说:

“人家看上你呐,你嫁给人家吧。我没意见。”

我老婆很不高兴,咬牙切齿骂了我一句:“狗东西。”

哪知半年后,我老婆突然对我说她爱上了别人,问我怎么办?我依旧开玩笑说:

“你爱上别人是你的事儿,我怎么知道你该怎么办呢?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。”

“那咱们离婚吧。”她说。

我压根儿没把她的话当回事儿。她是婚介所的,况且那个婚介所在S市最有名,她怎么好随便离婚呢是不是?你都离了婚,谁还进婚介所的门?总该讲点职业道德吧?

想不到她说的完全是真话,像二减一等于一那样真。她把一支相当漂亮的钢笔压在协议离婚书上,轻轻松松从桌子那头推到我眼前,仿佛请我签名领工资:

“杨斌,帮个忙吧。我爱他爱得不行了。咱们好合好散,将来还是好朋友。”

“咱们暂时把将来放到一边吧。”我说,“眼下,我建议你到精神病医院去看个门诊什么的。”

“如果你还油嘴滑舌的话,”她说,“我建议你到法院去学会一点严肃。”

她这么一说,我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,有点胆怯地咕噜了一句:“他是谁?”

“什么他是谁?”她反问一句。我猜她是故意要把我引入某种尴尬的境地。我因此非常恼火,一恼火,就更容易上她的圈套,结结巴巴地说:

“就是你的那个……那个……是不是啊。……他是谁,我认识吗?”

“你不认识。但听我说起过他。”她说。

“我听你说起过的光棍,在S市的每一个角落都能碰上。”我说的基本上是事实。

“就是上次我跟你讲的那个人,还记得吗,他让我替他物色一个像我这样的对象?”

“于是,你就把自己推荐给了他?”我恍然大悟,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星,一把揪住她,“你是怎么上当受骗的?”

“要文斗,不要武斗。”她倔强地伸直美丽的脖子,那样子好像随时准备让我把她的脑袋拧转180度。

我松开她,我的肺快要气炸了,不得不用哈哈大笑来缓解自己,冷不丁抓起那支漂亮的钢笔,在协议离婚书上签字画押,随即就他妈的昏倒在桌子上。

就这样,我的婚离得不明不白。我他妈的心有不甘,也厚着脸皮到前妻周青青她那家婚介所去征婚,而且也横挑鼻子竖挑眼,让她给我介绍了半打女人,都不满意。当她准备要给我介绍第7个时,我也要求她替我物色一个像她那样的女人,什么时候有像她那样的女人,劳驾她打电话通知我。

听了杨斌这段疯疯癫癫的独白,大家都止不住开怀大笑,特别是女士们,一个个笑得姹紫嫣红。杨斌一副很迷惘的样子,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得不到别人的同情。

众人还没笑够,忽然闯进来一位二十七八岁的少妇,急急地问:“你们是老同学聚会吗?”

张小飞说:“是的。你找谁?”

来人答道:“我找杨斌。”

“请问你是谁?”众人异口同声。

“我是他老婆,叫周青青。”

所有的人都瞠目结舌,都恨不得拿眼珠子去唾杨斌,唾得他眼屎巴巴。可他一下子不见了。

“这小子消遣咱们。必须揍他。”黑子把拳头攥得虎虎生风。

“原来他也没离婚,难怪他这么虚伪。”张小飞愤愤不平。

“你们到底怎么了?杨斌他哪去了?”周青青气喘喘吁吁地说,“他母亲突然中了风。我刚从S市赶过来,好不容易才找到这儿。”

这时,杨斌哭丧着脸,掀开桌布,从桌底下钻出来,拉起他老婆的手,吼了一声:“还不快走!”

说罢,两人如飞而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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